2016年3月15日 星期二

假面:《被遺忘的新娘》

「在別人面前脫光,好丟臉啊。」
岩井俊二依舊生猛。看到許多網路影評提到導演版那一小時內的內容,便覺得沒買到岩井俊二有來的導演座談場好可惜,不過目前看到的版本也覺得滿好看的,手持、自然光、淺焦到接近失焦與飽和度極低的影像,構築出岩井俊二獨有的風格。從《情書》、《四月物語》裡看得見他對愛情與寂寞題材的處理,《情書》裡愛情的放下與永無法得到的悲哀,延續來看反而是談寂寞。
岩井俊二的影像總是帶著冷漠感,《被遺忘的新娘》我覺得延續《青春電話物語》裡的匿名與虛偽(面具),《花與愛麗絲》系列的懸疑迷幻,還有對於校園的緬懷,看《被遺忘的新娘》不斷想起他之前的所有作品,也想到用上Rotoscope製作的動畫:「TOWN WORKERS三部曲」以及去年的《花與愛麗絲殺人事件》,不知為何非常羨慕他能持續用各式各樣新穎的題材、製作方式來創作相同的主題,還都保持著水準。
這次探討的主題非常明確:「謊言與真相」,包含在裡面便是寂寞帶來的偽裝,不願面對真實自己的逃避等,儘管故事因為剪輯顯得有些破碎迷亂,還有綾野剛演得角色「安室」定位不明等因素,但他的表演從樸實到虛偽、從誠懇到浮誇(《新宿天鵝》裡便超愛他的表演)都演活了那位在混亂之中求生存,遊走於寂寞世界裡的漫遊者,看似電影中最自在的角色,其實卻是空白,讓人匪解的存在。
黑木華的選角一開始我覺得很怪,但仔細一看卻覺得貼切極了,她的善良天使般的表情與氣質,配上實際作為的愚蠢與虛偽,諷刺到非常可怕的地步,岩井俊二最可怕的地方便是把現實處理的迷幻之虞,卻又深深刺進觀眾心裡,告訴你現實的殘酷。真白的角色便是那把刀,Cocco演得極好,那種瘋癲卻真實的演出非常困難,最後那幾段的獨白與婚紗的戲都非常動人。
電影片尾那場戲我覺得是最棒的一幕,也完全呼應主題,在荒謬的劇情裡卻深刻地刺痛著我,我們有多少人可以完全赤裸地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能夠不戴面具、毫無掩飾地在別人面前?脫離家庭、進入學校、社會的過程裡戴上了一層層面具,久了,或許我們便以為面具才是真實的面容,說謊才是世故,得體才是生存之道,但我又是誰呢?
《被遺忘的新娘》抓準的便是那每個人都能理解的寂寞,隨著數位化,隨著鏡頭的選擇更多,他看見網路世代下更加厚重的面具,揭開的是難以療癒的寂寞。這部電影也讓我一直想到三島由紀夫的《假面的告白》,或許兩個「我」在扮演與自我之間已經沒有分別,有的只是永遠找不會自己的缺憾,以及在無光之下的影子,名為寂寞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