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3日 星期三

寂寞失語:《安諾瑪麗莎》(Anomalisa)


「我的臉沉浸在悲傷中,但淚水卻流不出來,我需要讓眼淚告訴我這是個噩夢。」

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再一次深深地打動我。

如果我沒有上過動畫課,甚至是自己嘗試製作,可能無法深刻體會到這部電影有多困難,《安諾瑪麗莎》中除了細膩到幾乎比真實還真的定格動畫外,更吸引我的是聲音處理。

查理考夫曼(Charlie Kaufman)堪稱是當代最為鬼才的編劇:解構再解構的《蘭花賊》(Adaptation.)、愛情的魔幻變奏《王牌冤家》(Eternal Sunshine of the Spotless Mind)與探索記憶與存在意義的《變腦》(Being John Malkovich),考夫曼的劇本通常是基於三幕劇的基本結構再進行變奏,並且充滿奇想創意、不落窠臼,讓人非常佩服這位編劇的功力。這次《安諾瑪麗莎》其實是他聲音劇場的劇本,這份劇本要電影化非常不容易,然而查理考夫曼選擇用動畫來處理,我覺得非常合適,尤其是開場畫外音的喧鬧,到聲音與臉孔的處理等等。

《王牌冤家》至今仍是我愛情電影的第一名,不僅僅是拍攝手法的創新,金凱瑞與凱特溫絲蕾的演出,更是讓我無法忘懷,看了至少十遍,每一次都痛哭,愛情與記憶的扣和甚至更廣地說是探討寂寞,查理考夫曼厲害之處是他的劇本雖然會因為形式被人詬病,但他每一個本都掌握到現代人最害怕也往往不曉得自己害怕的事:「寂寞」。

《安諾瑪麗莎》原先是聲音劇場這點也明確表現在電影中。進到電影院便會發現這部電影的聲音及豐富卻又單調,相當特別。此外,在定格動畫上技術驚人且讓人看到忘記在看動畫,眼神、表情與肢體都相當驚人地仿真,卻又不至於感到恐怖(動畫裡的恐怖谷理論),配上動人的音樂,我在片尾字卡跑完後哭了許久,這次雖然劇情上簡單很多,也沒有以往複雜的結構,算是少有的平鋪直敘,但藉由主角Michael Stone的人物塑造與遭遇,讓我忍不住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許多無法解釋的心理狀態。

電影中有一巧思非常高明,如主角名Stone暗示角色性格,Anomalisa這個片名也非常有意思,具有多重涵義且很準確,甚是我覺得可以念成A Normal Lisa,還有旅館Fregoli便是心理學上的Fregoli delusion,源自義大利的模仿演員Fregoli,這一病症是患者會對於眼前的人事時地物進行替換與變造,或是誤以為所有人都是同一個人等情形,無法確認現實與虛構的差異。

這設計非常打動我,也解釋劇中主角的怪異行徑與對人際關係的逃避與自私。但我常常在思考,當我們直指他人自私時,或是用「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來問對方時,也不印證你也「只想到你自己」?其實每個人多少都是自私,但越自私的人,往往越為寂寞,越寂寞你便會越想與人們靠近,卻忘了自己渾身帶刺、自私無法體會他人情緒與感受,所以把人們越推越遠。

有很多名詞可以去解釋這種人際關係的困境,叔本華的刺蝟寓言,逃避型人格等等。隨著年紀增長,很多人其實不一定能有多少朋友或情人,或說是就算有,但這些人對他來說可能只是些一模一樣的面孔與聲音,寂寞如影隨形,一次次的出軌或是一夜情,或是與陌生人相遇的刺激,都只是為了掩蓋、消滅掉那無法言喻的寂寞。現代人的問題在《安諾瑪麗莎》處理地很棒,用了每個角色都一樣的臉模,每一個角色都是同一人配音的詭異,還有反常地在電影片尾把環境音鋪高到比電影離場的吵雜還恐怖的選擇,都反映出人們害怕面對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的寂寞。

「活著和痛苦為了什麼,我不知道。」


我想電影最後讓我哭泣的原因,便是上述的台詞吧,還來不及好好消化這部電影的震撼,我想我還需要再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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